12月2日,浙江文学榜(2021—2023)正式发布,共涵盖特别荣誉榜、长篇小说榜、中篇小说榜、短篇小说榜、诗歌榜、儿童文学榜、散文杂文榜、报告文学榜、文学评论榜、网络文学榜、文学翻译榜等十一张榜单。
浙江文学榜(2021—2023)由浙江省作家协会对浙江全省2021至2023年三年内创作、发表的文学作品进行评审并发布,以鼓励浙江作家不断攀登文学高峰。浙江作家公号和潮新闻将持续对话上榜作者,带领读者了解优秀作品背后的创作故事。
《宝石山居图》
作品简介:
卢山的这部诗集,以西湖边的宝石山为主要对象,描摹了自己在宝石山边的生活,书写宝石山上的一草一木,体现了诗人对自然的追慕,对生活的珍惜,对人生的热爱。诗集共三辑,收录了作者“二十七岁谋生杭州”以及“三十三岁远赴新疆”这个人生阶段的80余首诗。第一辑“宝石山居图”,主要写作者在宝石山下的生活日常与精神图谱;第二辑“大海的男人”,包含一部分抒情诗和酬和之作;第三辑“通往故乡的河流”是作者远赴新疆阿拉尔之后凝望故乡、抒发情感的作品。
作品评语:
《宝石山居图》是“典型的江南文化地理,却又镌刻着卢山独特的精神纹理”。他“以灵魂块垒为材料,在冰冷的湖底燃起诗意的火焰,在江南的湖山之间构建起生命的庙宇。”在杭州,湖山袒露的自然馈赠与深藏的文化遗产,都带给他强大的美学辐射力,更引领他走进诗歌的腹地。他用热爱、隐忍、灵性与跳动的词语,表达生命最独特、最深沉的体感与诗歌的宏大抱负。《宝石山居图》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诗篇,也是他诗歌写作里最为重要的山水精神图谱。
卢山
创作谈:一粒沙有一座雪山的重量
写作二十年,近似一场艰难又荣光的修行。我无数次想起诗人帕斯捷尔纳克写作《日瓦戈医生》的那个场景:大雪铺天盖地湮没头顶,诗人在暗夜摇晃的灯火里写作,不远处,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不断袭来……
写作的时候,常常在黑暗中等待一个词语,一个意向,就像当年在漫天大雪中等待一女孩的出现;我相信尾随在她的身后的是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。总会有一个春天为我提前绽放。然而,多年后,我依然在词语里滑行,远走高山大河,皖北小镇中学里的两株寒菊,当年暗恋我的乡村女孩,已怨恨我多年,仍在凄风苦雨里等我从远方归来。
写作的甬道里大都是暗无天日,你必须保留一点浪漫。我喜欢杭州这座城市独有的浪漫气质。十月杭城,桂子飘香。一座江南名城的千万人口,都染上了这种桂花香瘾和桂花香病。他们吃桂花、赏桂花、玩桂花,是桂花的追随者、崇拜者。
这种独特的浪漫也可能是来自于我们的童年和故乡。童年星空下的那些古老美丽的故事,仿佛是头顶的月亮,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美好记忆和力量源泉;也是在同样一片星空下,还有一些故事让我们一生噩梦缠身,如纠缠不清的蝙蝠。
我的这份“小浪漫”源自于皖北石梁河畔。奶奶的肚子里装满了无数古老的故事。生与死、爱和恨的传说,总是发生在月光铺满秋床的夜晚。天上有多少颗闪烁的星星,我就有多少个想不明白的疑问。虫鸣四起,爷爷鼾声如雷,一条鲫鱼跃出水面的声音,给童年的梦呓投掷一枚惊险的炸弹。后来我才明白,在离乡多年历经千山万水之后,故乡的月光和奶奶古老的叙述,都是伴随我一生的力量。
写作带来的想象和浪漫建构起了独特的人格,也形成了个人的生命美学。当然,除了这些小确幸的浪漫,这一份因写作建立起来的强大能量场,还帮我试图越过生命的那些鸿沟。
三年前,我亲爱的外婆去世的时候,我远在万里之外的新疆。疫情等各种原因,我未能送老人家最后一程。她火化的那天晚上,我却在新疆的大排档上接待客人。塔克拉玛干沙漠,篝火在星空下燃烧着,舞台上歌声嘹亮,人群欢呼雀跃。胡杨木垒成一堆,寒风中瑟瑟发抖,仿佛等待被行刑的受难者。我对着火堆流泪,明天我的外婆将变成一堆灰烬。她百病缠身,九死一生,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含在胸腔。塔克拉玛干,你能包容她的苦难吗,你能安息她的睡眠吗?万古苍茫的星空下,我在万里大漠里找不到故乡的方向,跪在地上将头埋进沙漠里,祈求她的原谅……
后来我在诗歌《我努力翻越天山,她执意沉入大地》里赎罪。写完此诗,我已泪流满面。两岁的女儿帮我擦去泪水,相视无言。那时候,窗外风沙肆虐,我伏在一张旧书桌前,写下一行行文字,点起诗歌的火把,对抗这西伯利亚的寒流。无尽的黄沙埋葬了一切,包括具体的细节,每一粒沙粒里都藏着这个世界的秘密。一粒沙就是一座雪山,或许是一块巨石。时间的沙粒将我活埋,成为一株木乃伊。即便如此,天山和昆仑命令我去完成一卷朝霞的命运,因为一粒沙有一座雪山的重量。在一粒沙里有百兽吼叫,有雷鸣和闪电,也有一颗诗人跳动的心脏。一粒沙就是一首诗,是一,是二,是三生万物,是无限的无限。
布罗茨基说过,读诗的人,生命一定比不读诗的人要靠幸福更近一些。诗人于坚说,世界永远焦虑,诗却是一种定力。风沙弥漫的万里边疆,我孤悬塞外,诗歌是我的避难所,也是我的修行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