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4月16日,香港电影金像奖。
红毯仪式下午4点30分开始,我通常习惯下午两点开始去排队,最早的香港记者可能中午就会站在队伍开头。我不喜欢和香港同行抢第一排,那个位置距离太近,拍出来很奇怪,我更喜欢站远一点用长镜头压缩效果。即便如此,我还是一早就把设备收拾好了,因为这个时刻我已经等了三年。
由于疫情,从2020年开始,我已几年未上过任何电影节红毯了,因为根本没有红毯可以拍……所以,2023年金像奖的红毯,是我正式甩开疫情,回归正常娱乐记者工作的节点。我站上红毯,很开心,又有点紧张,心情复杂。
2023年8月,四川贡嘎,钟锐钧在徒步穿越中。文志健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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拍娱乐新闻,是“跑突发”后的自我疗愈
这几年变化的除了技术,还有心态。我曾经跑了几年突发,也跑了很多年娱乐。以前的摄影记者,嘴上不说,却都暗暗认为拍娱乐“没有新闻理想”。我也调侃自己是一个娱记,但我从来没有觉得拍娱乐比拍别的题材轻松。
一般人不知道,红毯对体力要求很高。排队占位后不能离开,不敢多喝水怕要去厕所,一身设备站着拍一两个小时全程紧盯是常态,后来为了时效性需要边拍边发……红毯结束你以为就完了吗?后面可是还有一整个颁奖礼!冲进去吧,马上就要开场了!2018年金马奖,我带着一套超重的机器,全程手持拍摄,旁边的台湾记者都呆住了。每次这样的采访,高度紧张的8-10小时后,几个小伙伴才拖着设备,还有疲惫的身体去吃饭。
娱乐的另一个挑战是,你不能把参加活动或者专访的艺人当作突发新闻的人物一样拍。光有瞬间是不够的,你得把他们拍好看。为了这个我一直在努力,琢磨角度,研究灯光,光是买灯,我自己就花了不少钱。
之所以坚持到今天,因为我喜欢。如果给喜欢找一个原因,那就是,娱乐摄影是我跑突发新闻经历后的自我疗愈,曾经是,现在也是,以后也是。
突发的性质,决定了记者会遇到很多负面事物:冲突、灾害、愤怒、无助、告别、死亡……我自认为共情能力还可以,特别容易被现场各种情绪带动。曾经有段时间,我脾气特别差,我也不知道我那个状态可以坚持多久。
然而,接触娱乐后,我被渐渐拉了回来。片场的光影,红毯上的笑容,得奖者的欢喜,采访中有趣的对话……这和我以前看到的东西差别太大了,我真心喜欢上了拍娱乐。不知不觉,我拍娱乐的时间比拍突发的时间更长了。
钟锐钧最近两年最满意的照片:2023年上海电影节开幕红毯,《不虚此行》剧组,胡歌突然在众人前抱起吴磊。原来,二人在《琅琊榜》时最出名的剧照之一,就是胡歌抱起还是小孩的吴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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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护肖像组图,是娱乐摄影对我的“回馈”
2020年我被派去武汉,最艰难困顿的时候,我特别想念拍娱乐的日子。日常生活如此宝贵,这句话在那一刻开始具象化了。我宁愿拍100次红毯都还是寂寂无名,也不愿意在疫情之中一战成名。我很幸运,毫发无损地回来了,也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。那组医护人员的肖像,就是娱乐摄影经历对我的回馈因为拍了多年娱乐新闻,我习惯了带大型闪光灯,才有了拍摄那组肖像的想法和条件。
2020年2月,武汉,钟锐钧为医护人员拍肖像照。
疫情之后,领导介绍我时,也喜欢说我是拍明星出身的。我现在听见这样的介绍,会很开心,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浓度因为娱乐新闻而变得更高了。
今年的金像奖,我和视频的同事在对拍摄的事宜,他说了一句:“又来了,要打仗了。”同事很年轻,我们去年并肩作战过一回,那是他第一次拍金像奖红毯。
我能感觉到,他也有点期待,我很开心。
2020年2月,广东多个城市为最美逆行者亮灯加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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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年行走旷野,是我的“一期一会”
网上有句话很火,叫“人生是旷野,不是轨道”。而我在工作的间隙,也真的从红毯走向了真正的旷野。
“行走的力量”是演员陈坤在2011年发起的一个公益项目。每年8月至9月间,项目招募的志愿者会参加为期8-10天左右的行走。我2018年以媒体采访的机会参加,以后每年都参加行走与拍摄。
走到第五年,行走的力量,变成了我的一期一会。我翻看第一次行走时候的照片,那时候我34岁,脸上还有些孩子气。我记得那会还有一些前辈会喊我“小钟”,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大家开始喊我“钟Sir”了。到第五次来行走,“钟Sir”这个称呼已经被整个队伍喊遍了,开始是项目负责人熊猫在喊,现在连坤哥也这么喊!
今年的路线,是林芝新措再往里的一个牧场。整个路线需时6天5夜,接近80公里,平均海拔4200米,要两次翻越4700米的垭口。
整个行走过程中,我都和自己在暗暗较劲。我今年40岁,开始在心里问自己,你还行不行?过去10年,我一直保持锻炼,以应对一线工作的体能需求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每当觉得辛苦时,我就对自己说:
“假设在生命尽头,今天就是你余生里状态最佳的一天,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差,那你还会觉得这是辛苦吗?”
“不会,”我对自己说,“我应该好好享受此刻。”想到这里,好像也没那么辛苦了。看着镜头里的行者们,有的很轻松,有的比我还辛苦,但都走得很认真。有时候我会很羡慕行者,可以没有任何任务纯粹行走,虽然他们只能走一届。
返回的当天,傍晚几个人翻过C4营地后面的小山坡,来到一个湛蓝的湖边。我不知道这个湖叫什么名字,但不妨碍我会永远记住那个情景。我轻轻拍下了这个蓝色,我知道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个湖边了,但我已经比好多没来过的人先看到了它。